1939年初夏的一天,血红的夕阳从地平线落下,一个矫健的身影闪入了大运河南岸的辛家庄,联系上了农抗会会员吕龙。来者是新四军侦察班长茅蛟,他带来一个紧急任务:今夜十点,有一个排的新四军要护送一位首长从这里渡过运河,前往丹北地区。
“大哥,有船吗?”
吕龙没有直接回答,看了看这位扎扎墩墩、身穿便服的新四军战士,问道:“可会水?”
茅蛟笑道:“你属龙,我也不属秤砣。”
趁着逐渐变浓的夜色,吕龙在前,茅蛟在后,悄悄来到了运河边,看了看周边没有异常动静,两人一纵身下了水。游到了河心,吕龙低声说:“扎下去。”
好家伙,黑沉沉的河底下,直挺挺地躺着一条木船,用绳索拴在一块大石头上。茅蛟用手背敲了敲船帮,发出嘭嘭的沉闷的声音。船不大,能载五六个人。
两人回到岸上,茅蛟拍拍吕龙的肩:“大哥,你们真有办法。”吕龙长叹一声:“为了它,村里的房子让东洋鬼子烧掉了一半。”
时辰尚早,先回家填肚子。不料,一碗大麦粥两个山芋刚下肚,交通员送来上级紧急指示:渡河地点改在东庄湾,时间不变,火速将船提前送达。
吕龙皱起眉头,他告诉茅蛟,从这里沿运河往东六里地,才是东庄湾,中间隔着一座双口镇,大运河从镇子中间穿过。河上有一座高高大大的石桥,叫康安桥,桥头有伪军岗亭,桥南有日本鬼子的炮楼。要把船送到东庄湾,非得穿过康安桥不可。
怎么办?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闯!两人急急下到河底,借着水的托力,拼劲将小船在水中翻了个底朝天,船就像一条大黑鱼,脊背稍稍浮在水面上。两人一左一右,推着“大黑鱼”奋力向东划去。
凫行二里多水路,平安无事。前面就是康安桥,巨大的青皮石头砌成的拱桥像一头怪兽蹲伏在古运河上。吕龙让茅蛟扶船等着,一人前去探路。
他无声地游近桥洞,暗吃一惊。原来就在前几天,敌人为了防备抗日分子夜间偷越桥洞,扎了个巨大的竹栅栏,每到天黑,从桥头吊下去,吃水足有2尺来深。吕龙想试试栅栏能否掀起,手刚触到竹边,突然桥头上传来一阵咳嗽,接着有人往河里撒尿,再紧接着两道电筒光射下来。他借着电筒光发现栅栏上挂着好几串铃铛。他迅速缩头沉入水中。
看来,推着浮船过桥洞肯定行不通。
“东庄湾就搞不到船吗?”茅蛟有点急。
“鬼子烧船就是拿东庄湾先开 刀的,那里的老百姓连个澡盆子都没来得及藏起来。”
怎么办?两人沉默,听得到对方沉重的气喘声。
吕龙小时候曾听爷爷讲过太平军在水底下运刀枪,穿过康安桥,攻下双口镇的故事。突然,他有了主意。
就在此时,茅蛟先开口了:“嘿,我有个想法,我们再把船翻过来,沉到河底,慢慢推着它穿过桥洞不行吗?”
不谋而合,事不宜迟。他们推着船悄悄地向桥尽可能靠拢。只有三十来丈了,两人拼尽力气,一个鲤鱼翻身,将船无声息地再次沉入河底。吕大哥首先一个猛子扎下去,过了一会,从两三丈远的水面冒出了头,喘着粗气,压着嗓子,对靠过来的茅蛟说:“能行,这木头家伙在水底没多大分量,又是顺流,你下去试试。”
话没说完,茅蛟脖子一缩就不见了。吕龙盯着水面好一会儿还不见小伙子上来,正要扎下水去接应,只见远处冒出了一个黑影。他二话不说,一个猛子又下到水底。
就这样,他们替换着,一步一步,一小段一小段,艰难地在水底推着沉舟前行。快到桥洞了,他们双双扎下水去。
此时,日伪军哨兵像蹲在茅坑上打瞌睡,眼开眼闭地用电筒不时地乱晃,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,在他们眼皮底下,在缓缓流淌的大运河深处,有一条小木船正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钻过桥洞,顺流向东而去。
弯弯的下弦月把大运河照得粼光万点,浮上水面的小木船稳稳地停在了东庄湾的码头,交给了负责摆渡的当地农抗会的同志。吕龙完成了任务,和茅蛟握手道别。他并没有马上离开,而是站上了一处高坡守望。
不一会儿,朦胧中,一匹雪白的战马从南面踏踏而来,后面跟着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士。策马者裹着绑腿,腰束皮带,挂着手枪,健硕魁梧。他跳下马来,指挥战士们分批摆渡过河,最后和警卫员牵马上船,与岸上的乡亲们挥手告别,迅速消失在运河对岸迷离的夜色中。
几天以后,村农抗会领导告诉吕龙,那天夜里摆渡过河的那位新四军领导,正是陈毅司令员。他听说了你和侦察班长河底送船的故事,竖起拇指,大大夸赞你们:“了不起,河中蛟龙,河中蛟龙啊!”